从九年前,也就是2009年,第一届中国CSA大会在中国人民大学举行以来,CSA开始走向网络组织形态,影响力也逐步扩大:CSA大会从校园走向社会,从北京、上海走向了福州、丽水、铜仁这样的非中心城市,也从小众走向大众,吸引了越来越多关注的目光和参与其中的人群。用国际CSA联盟副主席石嫣的话来说,CSA从最初的一个理念、一个农场走向了全国和世界。
在中国CSA联盟荣誉主席、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温铁军看来,每年一次的CSA大会就像是农人们的一次“年终总结”,而在国家提出乡村振兴战略的背景之下,今年这场以生态扶贫,乡村振兴为主题的“总结”,可谓恰逢其时。
在中国落地生根的CSA,将生态农业的星星之火和有志于CSA的新农人播散到中国广袤的乡村,为中国乡村振兴注入了新鲜动力;与此同时,这些新农人也遇到了困惑与挑战,也在积极进行着答案探索和实践。
仍要谈谈CSA是什么
尽管CSA(Community Supported Agriculture,社区支持农业)在生态农业圈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对于普通人而言,理解这个概念仍需从其理念说起。
CSA的概念起源于上世纪70年代的瑞士、日本等国家。在国际有机农业运动联盟亚洲理事会主席周泽江看来,CSA是一种自下而上自发形成的生态农业和有机农业的生产与消费模式。
从生产端来看,CSA以生态农业等体现“资源节约,环境友好”内涵的农业生产方式为主;从流通环节来看,其强调“从农场到餐桌”整个流通环节的生态化和短链化。在这种模式中,生产者和消费者是相互支持的关系。
“CSA绝对不是一种单项的支持。”周泽江强调,一方面,消费者通过支持生产者和消费行为,促进了生态和有机农业的发展,农村社区无疑得益了;另一方面,农民种出了生态有机的产品,保护了大家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也保障了消费者的健康,这是农村社区对城市社区的支持。
换言之,CSA是人与人的关系,也是人与自然的关系。
孟妍是来自北京的一名消费者,她最初因担心食品安全问题而与CSA结缘,至今已经有6年。她告诉《中国科学报》记者,最初接触CSA时,购买的产品其实并不多,而现在,她很少在市场上购买农产品了。
“原因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北京有很多家CSA农场,它们提供的产品种类和数量完全可以满足我的家庭需求;另一方面,经过这么长时间,我已经和种植者建立了特别信任的关系,除了蔬菜,现在肉、蛋、豆制品、调料、零食都可以放心地购买。”她说。
在她看来,消费者和新农人之间不只是简单的“你买我卖”关系。以她自己为例,正因为了解接触了CSA,孟妍认识了新的朋友,也作为一名志愿者参与到大地之子食农教育项目之中——该项目旨在让孩子们走出教室,通过亲自种植、收获的体验式教学,培养他们珍惜食物的情感,以及对自然的尊敬与爱。
“我发现孩子们双手特别温柔地捧着菠菜小苗,移栽时特别小心,不敢使用小铲,都是用手挖土时,我就知道我们教育项目的目的达到了。”孟妍说。
像一根线将农户联系起来
CSA不仅以相互支持、直接互动、食农教育方式影响着城市的消费者,其也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回到乡村,投身CSA事业。
江西宜丰的生态水稻种植者姚慧峰便是其中的一员。在返乡之前,他曾在广州一家医药公司工作,在工作的第5年,他从媒体上了解到CSA模式,于是,他决心回到老家从事生态种植,并成立了生态水稻专业合作社。在他的带动下,社员们也都采用生态的方式种植水稻,水稻有了更高的售价,收入大大提高了。
在今天,有许多像姚慧峰这样的返乡青年成为了“新农民”。在石嫣看来,新农民是自主选择在乡村工作、生活,是懂农业、爱农村、爱农民的一个群体,他们也是连接小农户和大市场之间鸿沟的桥梁。
“他们因工作生活在乡村,价值来源于乡村也回馈于乡村。”她表示,“生活就意味着要兼顾经济收入、社会价值(社群关系)、生态保护(生活环境)三方面的价值。”
新农民有城市的资源,也懂得城市消费群体的需求,同时,他们还可以连接那些种植面积很小的、年龄较大的农户,通过组织合作社或社会企业来构建销售平台和品牌。“每个人辐射几十个、上千名小农户,像一根线将距离城市更远的农户联系起来。”石嫣比喻道。
农业部副部长屈冬玉2017年曾在媒体发文表示,到2020年,经营规模在50亩以下的小农户将有2.2亿户左右,经营的耕地面积约占全国耕地总面积的80%;到2050年仍将有1亿户左右,经营的耕地面积比重约为50%。这意味着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小农仍将是我国农业生产经营的主要组织形式。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将这些分散的小农户联系起来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石嫣表示,假设中国1000个CSA网络(农户、农场、合作社等不同主体)的每个CSA影响3~1000个农人,对应联系的消费者数量是3~6000人,那么总体上将影响相当数量的农人和消费者。
“乡村只有有了新农民,形成活水一样的新鲜动力源源不断涌入,才能真正振兴。”石嫣表示。
你在忧愁什么
姚慧峰告诉《中国科学报》记者,他的生态水稻种植采用以产定销的方式,因此一直以来,产品一直不愁销路。但是,每当与其他新农人交流,他被问得最多的主要是两方面问题:一是技术,二是销售。
为了让自己的产品被更多的人了解,来自福建的CSA农人黄璇连续参加了三届CSA大会的农夫市集。黄璇表示,生产生态食品的初衷是让孩子吃上健康安全的食品,现在还想把家乡武夷山更多的优质农产品“推出去”。
但是缺少销路一直是困扰她的问题。目前,她的产品通过微信朋友圈、朋友口碑相传以及几个CSA农场的平台进行销售。
同样来自武夷山的返乡青年吴华滨表示,除了缺少销路之外,交易的信任成本很高。“消费者对产品缺乏了解和信任,因此,要花费很多的时间、精力和金钱成本。”
这也是石嫣近来关注到的问题。她发现,随着CSA发展,也出现了渠道越来越多、生产者支付价格逐渐被压低的现象,生产端缺乏有效的组织,消费者组织起来之后更加注重价格和检测,却忽视了与生产者的团结互助。
而目前CSA在全国每一个地区发展的基础和程度不一样,很多小农没有做有机认证的可能性,因此,很难有一个被相对广泛群体所认可的标识和体系。
“问题的核心是,一端是分散化的农业生产者,另外一端是高度市场化的消费者。”石嫣表示,“在没有形成共同体时,交易的成本是非常高的。”
除了信任成本之外,农产品包装、仓储、物流每一个环节的成本都会影响每CSA农场的经营。再往农业生产的更前端,农业生产的工具、农业投入品、农业机械等等亦存在着系统性的风险。
一个鲜活的例子发生在2017年的樱桃季。一位农人严格按照生态的方式种植樱桃,以往樱桃都无农残,2017年却检测出低农残。在复检之后发现,原来问题出在周边果园污染和唯一外购的苦参碱上。
“新农人从事农业生产,绝不是某一个生产上的问题那么简单。”石嫣表示,新农人们往往要面对和尝试解决非常系统化和专业化的问题。
“现在的CSA联盟仍是网络化的联合体。”石嫣表示,下一步联盟将尝试推动CSA未来在更大程度上的联合。
她希望更多的从事CSA事业的新农人加入其中。而国际CSA联盟下一步的一项重要工作是描绘出世界范围内的CSA地图,“哪些主体在做,在什么地方,规模多大?”石嫣说,“2018年,希望找到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