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界眼中,少年班始终应该是“神童生产线”,培养出来的人必须是爱因斯坦式的人物。提出异议者则认为,少年班是“揠苗助长”。而中国科大却在少年班的道路上不断拓展,并且最终于2008年成立了少年班学院。
1984年,李政道和少年班同学在一起。“你是不是那个中国少年科技大学的?”每当别人知道陈旸是来自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以下简称“中国科大”)的时候,都会被问上这么一句话。
“对,我就是那个‘少年科技大学’的。”2009年,陈旸开始担任中国科大少年班学院院长,从此,类似的问题一直就围绕着他,每年,也有好多媒体找他问少年班相关的事情。他也不烦,有问必答。
38年里,中国科大少年班一共培养了3167人,18%~20%左右在留在学术界,其中包括两位美国科学院院士,1位中国科学院院士。据不完全统计,他们中,在国内外做教授的超过250人,哈佛就有5人,清华有6人;6位少年班校友获得麦克阿瑟天才奖(被视为美国跨领域最高奖项之一),此外,还有商业金融领域的张亚勤、郭去疾……这些数据,都印在陈旸的脑子里,无需准备即可脱口而出。“用事实说话,可能会更简单直接地让大家了解少年班。”
然而,这些回答,依然打消不了提问者的好奇心,“宁铂现在怎么样了?他是不是因为待在少年班才出家的?”这些年,依然不断有媒体问类似的问题,陈旸有些无奈。但他也不排斥这个问题,而是认真地回答,“这很正常”,“3000多学生里只出了一个宁铂,不是失败。再说了,宁铂怎么了?李叔同若不出家,也就没有弘一法师这样的佛学大师。”
三十多年来,少年班所走的每一步,几乎都被关注和争议围绕着。到现在,还有人将少年班的教育称之为“拔苗计划”。“我们并不是拔苗助长,你说苗出来了,不能一直烂着吧,总得找块儿地给它种下去吧。”陈旸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宁铂效应”促成少年班
少年班的第一届学生王永已经毕业34年了,他现在已经是中国科大信息学院副院长。到现在,王永还记得同学宁铂当年的火爆。《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各级地方报纸上,都能读到宁铂的事迹,而最吸引读者的一条新闻,就是神童宁铂与方毅副总理下围棋,两局对弈,宁铂全胜,并配有两人对战的照片。这个两岁半就会背诵30多首毛主席诗词、4岁学会400多个汉字、6岁能开中药方、下棋赢了当时的国务院副总理的神童当时真是家喻户晓,名气超过当今的“网红”,被称为“中国第一天才”。
宁铂的出名源于一封举荐信。1977年,江西冶金学院教师倪霖给方毅写信,举荐赣州13岁的天才少年宁铂,信长达10页,详细叙述了宁铂的聪慧。方毅亲笔批示,“请科大去了解一下,如属实,应破格收入大学学习”。
当时,经历十年文革的中国,教育领域成为重灾区,人才奇缺。各部门、各系统都需要大量的符合要求、有觉悟、有能力的专门人才。而如何“早出人才,快出人才”成为摆在教育领域乃至全社会的迫切问题。宁铂被报道后,当时的国家副主席王震在报道宁铂的材料上写道:“我坚信有智力非凡的出众人才。”
中国科大到宁铂的学校进行了考察,并最终破格录取了这个年仅13岁的孩童。而在此期间,中科院和中国科大不断收到来自全国各地举荐少年英才的信件。是否要成立一个少年班?中科院批示了学校的请求。随后,中国科大选派十多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前往上海、福建、江西、湖北等地考察、招生,最终录取了21名智力超常的少年,组成中国科大第一届第一期的少年班。这个班的平均年龄为14岁。最小的谢彦波只有11岁,还是小学五年级学生,却已经在湖南医学院子弟中学高二年级的数学竞赛中获得第二名的成绩。
1978年3月18日,少年班开学典礼后的第10天,邓小平在全国科学大会上提到,“在人才的问题上,要特别强调一下,必须打破常规去发现、选拔和培养杰出的人才”。
已经退休的中国科大天体物理中心教授程福臻参加了少年班初建时候的讨论。现在回想起来,第一批少年班的招生并不算规范,虽然有笔试、面试环节,但各地的招生标准和程序并没有统一,多由招生老师自主掌握。
第一期少年班开始后,越来越多的地方单位和机构向中国科大举荐聪明的小孩,中国科大决定在全国范围内扩大招生。随后招来的学生作为当年第二期少年班的学生加入到宁铂所在的第一期中。
1978年,王永只有16岁,刚刚读高一。按照当时的报考要求,报考少年班的学生必须要在1962年9月之后出生,否则不允许报名,王永出生于11月份。当时,他已经参加了高考,成绩在合肥市长丰县排第一名。
第二期少年班的招生,全国报考人数有937人,来自22个省份。这次,中国科大分省设立考场,组织了全国统一的初试。长丰县第一名的成绩使得王永成了小名人。当地教育局接到中国科大的招生通知时,便给王永在师范学院工作的父亲要了王永的信息,填了报名表。
初试包括语文、数学、物理三科的考试,满分300分。王永考了204分,刚过安徽省的初试线。他和另外两个安徽的学生被安排到科大复试。第二期的招生和第一期一样备受媒体关注。王永在面试的时候,除了有科大的老师外,还有两名新华社的记者在场。最终,他得以顺利进入科大少年班。而另外两名学生则以败北而告终:一个按照科大当时初试通过即可入科大读书的规定进入数学系,另外一个则选择来年再考少年班。
跟王永一起进入少年班的还有日后成为微软全球副总裁的张亚勤,2014年他又跳槽到百度任总裁。进入学校后,王永和张亚勤见到了自己的偶像宁铂,那个在报纸上神话一样的人物。在宁铂的影响下,当时全校很多学生去学围棋。张亚勤就是其中一个。
王永和谢彦波分在一个寝室。与同班其他学生的独立生活能力比起来,谢彦波的自理能力比较差。王永的一个任务就是照顾谢彦波。班主任特意将给谢彦波洗衣服的事情包给了学校一个工人。王永要陪着他去送衣服、取衣服或者干脆帮他送或取。“大多数人都还好,例如,张亚勤就是自己洗衣服的。”
王永还记得班上一个同学给他传授如何将发黄的衬衫洗白的技巧——在水里滴上两滴蓝墨水。后来他才知道,蓝墨水中含有的鞣酸亚铁能将衣服上的氧化物还原,所产生的黑色沉淀,清洗一下即可祛除。
进入少年班的学生按照五年制的计划进行培养,不分专业,不分方向,在集中进行一年严格的基础训练后,在各个院系选择自己感兴趣的专业方向。王永和张亚勤后来都选择了无线电电子学系自动控制专业。
1979年4月,中国科大向中科院汇报前两期少年班的办学情况。随后中科院给予回复,要求学校把少年班继续办下去。在总结前两期招生经验的基础上,科大对1979年的招生方法进行了改革,即将高考作为初试,中国科大批阅试卷,然后选择优秀者进行复试,以达到检验考生是否达到高中文化程度的目的。
少年班教育的成果很快凸显。上世纪80年代,全国大多数重点大学的研究生录取比例在10%左右,而科大少年班毕业生当年考取国外研究生的比例高达80%,有的年级甚至能够达到100%。前十届少年班毕业生432人中,有87%考上研究生,其中出国留学比例占80%,最终60%左右获得博士学位。
纽约《中报》对少年班的培养做了如此叙述:至1986年底,1万多名中国留美学生中,通过CUSPEA(中美联合培养物理类研究生计划)项目来美国的少年大学生最富有特色,他们年轻而有朝气,成绩非常优秀:“几乎每个人都带着淳朴好学的素质,忧国忧民的抱负,和他们谈话,犹如嗅到了春天的信息,纯洁而芬芳。”
创办少年班的热潮一触即发。1984年,邓小平在北戴河会见华裔学者丁肇中时提到,“少年班很见效,也是破格提拔,其他几个大学都应办少年班。”之后,教育部下发《关于请北京大学等校举办少年班的通知》,请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人民大学、复旦大学等多所高校研究办少年班事宜。
1985年1月,教育部下发《同意北京大学等12所院校举办少年班》的文件,除中国科大外,又批准北京大学、清华大学、西安交通大学等12所重点高校开办少年班。兴办少年班随即在国内掀起热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