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国际商务游戏规则 制定者的机遇来了

　　法治周末记者 代秀辉

　　发自上海

　　从2009年国务院发布的《关于推进上海加快发展现代服务业和先进制造业建设国际金融中心和国际航运中心的意见》，到今年6月上海市人大通过的《上海市推进国际航运中心建设条例》，再到9月上海市交通委发布的《“十三五”时期上海国际航运中心建设规划》，无论是从战略部署还是制度保障以及具体落实，上海国际航运中心的建设都备受中央和上海市政府的重视。

　　那么，上海市所要建设的国际航运中心到底是什么？上海建设国际航运中心的战略意义在哪里？建设过程中，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又是什么？2016年10月21日下午，参与《上海市推进国际航运中心建设条例》起草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完善我国海洋法律体系研究”首席专家赵劲松教授接受了法治周末记者的专访。

　　第三次世界贸易革命的机遇

　　法治周末：在你看来，上海国际航运中心建设的机遇在哪？

　　赵劲松：从2009年国务院出台文件后，我当时在上海交通大学工作，一直很深入地参与上海国际航运中心建设的研究工作。到今天，我对国际航运中心建设可以说有一个不断加深认识的过程。我的看法是，世界即将迎来第三次世界贸易革命。在这样的背景下，上海要建国际航运中心，它的机遇来了。

　　第三次世界贸易革命是我提出来的概念。我认为世界正面临着重大发展方向上的转型，而不简简单单是发展方式的转变。这样的一个转型，对世界，对我们国家，在未来的发展中都会产生一个根本性的变革。

　　法治周末：如何理解“重大发展方向上的转型”？

　　赵劲松：我认为，国际航运中心对接着的是世界贸易革命。这可以从前两次世界贸易革命中看出端倪。

　　第一次世界贸易革命之前，贸易模式的特点是货物的交付、货物所有权的转移和风险的转移都是在卖方的“家门口”完成的，同时这三个方面的转移与买方支付价款也是同时完成的。第一次世界贸易革命大约发生在公元前九世纪前后，主要标志是离岸贸易。简单讲，这一时期贸易模式的特点是货物的交付、货物所有权的转移和风险的转移与买方支付价款还是同时完成的，但不是在卖方的“家门口”完成的，而是在装船港完成的：卖方把货物送到船上交付给卖方，同时买方支付货物价款。

　　第一次世界贸易革命带来的关键问题是海上风险。抓住这次机会的就是今天的希腊。希腊人当年创设了一个基本的法律制度，叫共同海损。共同海损奠定了海商法，催生了保险行业，奠定了保险法，同时也奠定了第一个国际航运中心。也就是说，最早的国际航运中心应该是在古代的希腊。

　　第二次世界贸易革命发生在距离今大约四五百年前，主要特点是到岸贸易。它的特点就是卖方有义务把货物送到卸港。这一新的贸易方式带来的主要问题是买卖双方不见面所延伸出的信用风险。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英国人很好地完善了提单法律制度，成就了伦敦成为第二个国际航运中心。

　　如此来看，没有贸易革命的话，很难会有这样一个国际航运中心的变化。国际航运中心的变化是伴随着世界贸易革命发展的。

　　现在，我们正在面临着第三次世界贸易革命，卖方的责任不再仅仅延伸到装港，也不再仅仅延伸到卸港，而是延伸到买方的家门口，门到门的贸易呼唤门到门的运输。亚洲也即将迎来一个引领世界潮流的伟大机会期，而引领世界发展的核心问题恰恰是航运。今天，这个航运是广义的，包括航空运输、公路运输和铁路运输等多种运输方式及其组合。

　　推动第三次世界贸易革命的就是跨境电商。如果前面分析的是对的话，我的理解，上海要建的国际航运中心，应该是要成为类似希腊、伦敦这样的为国际商务制定游戏规则、掌握话语权和定价权的第三个国际航运中心。

　　亟待进行法律制度创新

　　法治周末：在你看来，上海如何才能成为国际航运中心？

　　赵劲松：我们看到，前两次世界贸易革命都有一个特点，即通过创新运输法律制度作为国际航运中心建设的理论基石，在这个基石之上，构建了一整套法律体系。这一整套法律体系的核心都是为了解决世界贸易革命所带来的新问题。

　　例如，第一次世界贸易革命的法律基石就是共同海损；第二次世界贸易革命的法律基石就是提单法律制度。两个法律制度从根本上解决了两次贸易革命所带来的新的问题。同时，也奠定了希腊、伦敦两个国际航运中心。

　　因此，国际航运中心严格来讲，它不是解决货物集枢运体系的，而是给以贸易为核心的国际商务制定游戏规则的。因此，国际航运中心其实是国际游戏规则的中心，是贸易解决方案的中心。

　　从这个意义来看，上海国际航运中心建设必须对接第三次世界贸易革命，必须要进行法律制度的创新，必须要解决第三次世界贸易革命给世界贸易带来的新问题，必须要引领世界的发展。

　　法治周末：那么，上海国际航运中心要解决的第三次世界贸易革命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赵劲松：我认为是货物运输问题。也就是说世界上怎么做生意的问题已不是大问题，怎么把钱拿回来也不是大问题，怎么把货物快速、便捷地送到全世界买方的手上是当前面临的一个大问题。

　　以阿里巴巴为核心的电商在中国发展得如火如荼，但是很难延伸到全世界。为什么？因为它没办法把货物像在国内一样高效、便捷地送到全世界每一个角落去，因为境外没有这么多的“快递小哥”。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当下阻碍世界贸易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怎么解决门到门运输的问题。

　　上海国际航运中心能够建成的一个标志性特点就是它要进行法律制度创新，我们现在还没有看到有这样的创新法律制度出现。

　　我们今天看，针对国内的电商贸易，我们的合同法没有改，我们的海商法没有改，我们的保险法没有改，我们关于国际贸易的游戏规则没有改。但是，却没有一个电商网站敢跟买方讲，我们的国家法律是这样规定的，因此，按照我们的法律来做。因为你要是敢跟买方讲：货物过船舷风险就转移给你这个买方了，如果收到的货物坏了，你应该去找承运人或者保险人请求赔偿，那就会没人在你的网站买东西。这说明我们现有的法律体系已经不足以支撑我们今天的电商贸易，不足以支撑电商贸易所需要的运输了。

　　因此，我们在现有法律的基础上进行小修小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相反我们应该利用我们的电商在全世界领先的优势，来探索和推动法律体系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