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美国总统里根曾抱怨过,他做影星时面临的高额税收,在位期间,里根修订了一系列针对好莱坞影视从业者税收的政策。资料图 俞飞 卓别林、里根、索菲亚·罗兰、尼古拉斯·凯奇、阿兰·德龙、德帕迪约有什么共同点?他们不仅仅是享誉全球的名人,同时也都对超高的个人所得税恨之入骨,百般逃避。 美国个人所得税的演变史
说起美国个人所得税的历史,真可谓一波三折。英国殖民者横征暴敛,北美十三州奋起反抗,独立建国。殷鉴不远,美国联邦政府长期不敢开征个人所得税。1819年最高法院马歇尔大法官曾警告:“征税之权力即摧毁之力量。”
1861年内战打响,为弥补巨额战争费用开支,南北方均开征个税。当时起征点600美元门槛极高,只有1.3%的人需要纳税。纳税被视为最高尚的爱国举动,商界巨子斯图尔特纳税40万美元,“整个美国都为他感到骄傲”。1872年,个人所得税被废除。
1893年金融恐慌,次年国会制定《威尔逊-戈尔曼关税法》,允许开征个人所得税。一位商人诉至法院,最高法院以5票对4票,废除个人所得税条款。首席大法官富勒十分得意,声称终结了“一个世纪性错误”。1913年宪法第十六条修正案通过,联邦个人所得税制度得以确立。
此后100年,个人所得税起征点和税率频繁变更,二战期间所得税率超过94%。彼时还是好莱坞出身的二流明星里根抱怨:“当年好莱坞演员拍了一部电影之后,万万不想再拍第二部,原因是税负太重,拍第二部电影的个人税后收入所剩无几。”
如今,个人所得税超越企业所得税成为美国政府第一大财源。与此同时,税法条款异常繁杂,联邦所得税细则厚达7000多页。罗斯福总统哀叹:“我完全无法弄清楚税款金额。”他致信国税局局长:“对我来说这似乎是一个高深的数学问题,是否请国税局明明白白告诉我,究竟要缴多少税?”
逃税避税 明星高招迭出
对于“山姆大叔”高举的累进制个人所得税大棒,好莱坞明星使出浑身解数,予以规避。他们千方百计“减少”个人收入,以降低个人所得税税率。
1934年,电影《晚宴》的女演员伊万斯去纽约旅行,披了件价值2350美元的貂皮大衣,这些个人开销全部记在商业用途款项下。国税局认定她在貂皮大衣上避税,私人旅行不能算是商务出差,女明星微微一笑,“粉丝觉得我的工作责任,就是身披貂皮大衣出场”。其他明星帮腔:“高昂的置装开销属于商业支出的一部分,天经地义,并不违法。”
主演《一夜风流》的演员克劳黛·考尔白,一部片子片酬15万美元,要是每年拍3部片子,则税后片酬可能只剩3万美元,第四部、第五部片子的税后收入更是少得可怜。大牌明星纷纷减少接戏数量,一年只接一两部戏,好莱坞一级大片因此爆发“明星荒”。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干避税能力超群的经纪人、律师、会计、经纪人,指点明星,不如出国工作合理避税,省下大笔税金的明星将自身收入的10%付给这些专业人士,以示感谢。
1937年,美国财政部点名英国演员劳顿等7位名人用国外空壳公司避税,仅1934年劳顿就欠下1万多美元税款。媒体披露据劳顿与自己的英国空壳公司签订协议,提供独家服务,公司再“出借”他给各大好莱坞制片厂。派拉蒙影业公司每周向英国空壳公司支付6千美元,劳顿每周只收取750美元。如此一来,劳顿缴纳的税款大大减少。同时,这家空壳公司慷慨借钱给他购置房产和艺术品。
律师巧舌如簧:“此举绝非避税,而是为了应对演员晚年的悲惨境地,他们将在贫穷中死去,而大腹便便的制片商则在钱堆上去世。”一审败诉。劳顿不服上诉,律师辩称:“劳顿为了拍电影成立英国制片公司,租赁自己给美国制片厂并无不法之处。”二审法官判决演员胜诉。明星争相效仿,注册成立自己名下的制片公司。好在美国政府最终填补了税法漏洞,律师又得想出新点子。
1951年,美国政府鼓励本国民众到国外勘探石油,规定每18个月里公民有17个月时间待在国外,免除国外收入的个税。好莱坞明星大喜过望,纷纷赴国外拍起独立电影,《罗马假日》等欧洲取景的影片应运而生。两年后国会修法,免除个税的国外收入定为两万美元之内。好莱坞明星又想出改变国籍的新招,卓别林就是其中一例。
1916年喜剧大师每周就能赚1万美元,相当于现在的22万美元。传记作家林恩指出:“哪怕他的银行户头里已经有了几百万美元,卓别林也似乎是从来不会带着钱的样子,和朋友一起外出吃饭时,他从来没有付过一次账。”到了买单的时候,喜剧大师就会比他的电影更加沉默。
想起上千万美元白白交给“山姆大叔”,让他心痛难忍。外界批评,他在美国挣了一大笔钱。卓别林反唇相讥:“说我在美国发了财的人,真是自欺欺人。我的收入有四分之三是来自欧洲和亚洲,我在美国得到的最大的‘赏赐’就是从我那里抽取所得税,税率常常是100%。说实在的,我倒是一直是你们国家的一个好主顾。”此言确凿,虽然他1952年离开美国,但美国国税局对他的《舞台生涯》一片在欧洲所赚的钱征税,一直计算到了1955年。
为了免交大笔遗产税,卓别林移民瑞士,后来给妻子留下1亿多美元的遗产。瑞士专门立法,对于外国富豪的海外收入全部免税。
“由于税收问题,很多影星都放弃与制片厂签合同的保障和周薪,我也是其中之一。政府拿走了我所挣来的大部分收入,那时我总想,在税收制度上对演员有一些固有的不公。我看到影星们的经历就像一颗彗星一样起飞,发出短暂的光亮,然后几乎在一夜之间烧尽,但是在他们成为影星的短暂时期,税收就会吞没他们的大部分收入,以后他们就所剩无几……”美国前总统里根在自传中写到:“诚然,‘二战’后我的片酬一度颇丰,但当这笔巨款91%的部分都被纳为个税后,财富该有的美丽一去不复返。在当下这个充满邪恶的时代里,凭一己之力挣出美国梦几乎是不可能的。”
里根当选总统后,修订了一系列针对好莱坞影视从业者税收的政策,最高税率从50%降到了28%。国税局和明星的“猫鼠游戏”告一段落。
如今美国明星通常有专业的财务公司帮其设计报税方案,譬如用慈善等方式来抵扣部分税款,而如果被查出逃税,可积极同国税局商议补交,避免坐牢。
2013年8月,美国国税局向男演员尼古拉斯·凯奇发出传票,告诫他必须尽快上缴拖欠的625万美元个人所得税。文件显示,其中400万美元的税务是2007年积压的。如不及时上缴,恐有牢狱之灾。
消息曝光引发美国舆论哗然。网友质疑:“600万美元的欠税,如果用忘记了来解释,别人怎么会相信。明星们都有自己的会计处理财务问题,这不能成为凯奇为漏税开脱的理由。”
凯奇表示这都是因为财务顾问的失职所致,他要起诉这位财务顾问。或许他是忘了,2008年《刀锋战士》的主演奈普斯因逃税超过1000万美元,被判入狱三年,罚款500万美元。
意大利影星罗兰与税务局长达40年的纠葛
意大利明星索菲亚·罗兰在自传《昨天、今天、明天:我的人生》中回忆:“就我而言,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一段经历是因为逃税而被判刑入狱。”
“针对我的所有指控全部是捕风捉影。实际情况是:1950年代末至1960年代初,我辗转国外、居无定所——如此一来,我的会计师无需定期填写意大利的所得税申报表。”她辩解,“我理所当然提出了上诉,但在1980年仍以败诉而刑罚入监30日。当时我面临一个进退维谷的抉择:要么锒铛入狱,否则将永远无法重返故乡。”
1982年5月,已经定居巴黎的她告别爱子,回到罗马。飞机着陆的那一刻,警车便等着将她载到由修女监管的卡塞塔监狱。
“没有什么比被剥夺自由更引以为耻。牢狱生活度日如年,我尝试着读书、烹饪和记录日记来打发时光。我仍然保存着那本红色笔记本。翻开内页,一种不同寻常的悲愤填膺充斥在字里行间。30年后重读日记,我依旧能感受到当时的恐惧无助因而不寒而栗,而这种切肤之痛无所不在、无法抹煞。”
出狱那天,她对等待着的记者和粉丝说,判决是不公平的。
2013年,这场女明星与意大利税务局长达40年的税务官司画上休止符。法院判决罗兰胜诉,对她1974年全球收入中的60%征税,而非税务机关宣称的七成。
“我很高兴,这部写了40年的长篇故事终于完结了。我总是能向前看,而像这件事一样的不愉快经历,我会选择遗忘。”罗兰表示,“法官们卡夫卡式的噩梦终于结束了。在这个漫长的故事中,我是最终和真理同行的那一方。”
法国国宝级演员德帕迪约为避税,移民俄罗斯
几家欢乐几家愁。2012年出演《大鼻子情圣》的法国国宝级演员德帕迪约公开宣布放弃法国国籍,加入俄罗斯国籍,舆论猜测此举是因逃避高额税收。“200年前法国贵族逃离祖国是因为断头台,现在他们逃离的是法国的税收。”法国《世界报》感慨。
德国《明镜周刊》将大鼻子情圣称为“税收难民”。在法国75%的个人所得税与俄罗斯13%的个人所得税之间,德帕迪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俄罗斯。
法国富人外逃,源于密特朗政府于1981年首先开征富人税,影星阿兰·德龙在内的法国富人大批移居低税收的瑞士和比利时。“这是个错误和扭曲的时代,我即便死了,也不会遗憾!的确,当税务机关因为税源锐减而将手胡乱伸向民众时,开启的不仅仅是苛捐杂税,而是国家恐怖主义。”阿兰·德龙愤愤不平。
法国总统奥朗德上台后将年收入在100万欧元以上的富人,适用的最高一档所得税税率从46.7%提高至75%,一下子激化了矛盾。
法国富人税征收对象约为60万人,占法国人口总数的1%。2011年,他们向政府缴纳了超过45亿欧元的税收。在法国,平均每天都有一个富豪出逃,大约800亿至1000亿的资产流失海外。
工薪阶层坚持富人更应该具有基本的公民素质和社会责任感。富豪却反唇相讥,“国家要的可不是一点点”。民调显示,60%的法国人赞成高税率,但多数人认为75%的高税率确实离谱。
在总理埃罗口中,德帕迪约就是一个为了逃税费尽心机的“可怜虫”。后者理直气壮地发表一封致总理的公开信,表示“我不欠法国什么。从14岁在印刷厂做工,出道45年,总共给法国缴了1.45亿欧元的税,你居然说我是可怜虫?2012年所缴纳的税款更占年收入的85%,难道还不算多?”既然法国不待见自己这个纳税人,那“我就去给别的国家尽纳税义务”。
公开信越写心情越激动,他最后干脆说:“法国我不住了,我把护照还给你们,还有那张从未用过的社会保险卡一并还给你们。从今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是欧洲公民、世界公民。”
普京高调签发新护照,给予他俄罗斯国籍。德帕迪约称赞:“我热爱俄罗斯,努力学习俄语,这是个伟大的民主国家,总理不会称自己的公民为可怜虫。”
据《费加罗报》报道,德帕迪约除了高额的电影片酬收入,旗下还有15家公司,涉及影视、餐饮、酒庄、艺术品,业务遍布法国、非洲和东欧。移民俄罗斯,德帕迪约所缴税率只有13%,这无疑对他本人的财富和事业发展十分有利,再不用受法国政府“赚4欧元要缴3欧元税”的气了。
《费加罗报》评论员分析,2012年有超过5000名企业家和名人离开法国,如此重税,要求他们爱国只能说明“法律并不公平”。雇主联合会总裁劳伦斯支持德帕迪约,“这是个人的悲剧,但我相信他终会平静的”。
2013年12月29日,法国宪法委员会以违宪为由:否决了奥朗德政府所提出的在2012年和2013年两个财年征收“爱国者税”的提案。法案显然有违公平原则。奥朗德本人无奈地承认,法官引用宪法条文,所作裁决理直气壮,无从置喙。
法国民众对于德帕迪约移民褒贬不一,有人认为他“嚣张而自私,灵魂里只有钱”,也有人同情他“被政客如此侮辱,完全可以选择离开”。《快报》认为,针对避税移民的批评有些过激,毕竟每个公民都有保护自己财产的权利,“真正的法兰西精神应该是自由和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