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美容是广西柳州市的一名妇科医生。从医10多年来，，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混迹”于街边一些挂着发廊招牌的色情场所，更别说和在那里工作的“小姐”们交朋友了。

在艾滋病传播以吸毒为主要方式的格局正在被打破、经性传播比例明显上升的今天，柳州市探索在社区范围内进行艾滋病咨询和性病门诊规范治疗的模式，通过外展服务，以“ 尊重隐私、不歧视、不评判”为工作原则，将防范艾滋病的触角延伸到城市里“小姐”这一特殊人群。

覃美容：我们是医生，不是警察、法官

和中国的多数医生一样，覃美容习惯于在医院门诊处坐等病人上门看病。变化始于两年前。当时，她所在的柳州市空压机集团第二职工医院在世界银行贷款的卫生项目支持下，探索通过外展服务，主动对娱乐服务场所的性服务“小姐”进行安全性行为教育，提高商业性行为中的安全套使用率，以遏制艾滋病的传播。

柳州作为西南地区的交通枢纽，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逐渐成为金三角地区毒品通道的必经之地。这座拥有364万人口的城市里目前被公安机关登记在册的吸毒人员就有近万人之多，该人群艾滋病毒感染率为21%。

不仅如此，柳州市每年的流动人口近25万。这些来自农村的青壮年剩余劳力无论男女大多只身在城市打工谋生，对安全性行为几乎一无所知。据统计，2000年前该市经性途径传播的艾滋病感染者仅占3%左右，但目前经性传播比例已升至10%以上。不完全的数字统计，性服务“小姐”中的感染率为1.5%。而根据近年的一项调查，柳州市市区范围内涉及商业性行为的发廊、卡拉OK厅、按摩店等各种场所有一千多家，在这些场所提供性服务的“小姐”人数近5000人。

“多年的严打使得在市区内的商业性行为更加隐蔽、敏感，性服务场所往往以常规服务为掩护，进行接触的技术难度很大，”该市卫生局副局长黄海波说，由于艾滋病的特殊性，全市确定了四城区各一家医院开设正规性病门诊，命名为“姐妹健康家园”，以性病门诊为依托，通过外展服务，对高危人群实施艾滋病行为干预。

“尊重隐私、不歧视、不评判，是我们外展服务至关重要的工作原则。我们是医生，不是警察、法官。到我们这里来的每个人都只是病人。在治疗的同时还向她们强调使用安全套的重要性。”

“脱了白大褂就不是医生了，是朋友”

对于覃美容来说，开展外展服务有很多情况是始料不及的。“最困难的是打入那些色情场所，赢得‘小姐’们的信任”，她说。“外展服务是一个新的服务内容，最初由于缺乏经验，我们不断碰壁。不少发廊和按摩店的‘小姐’在和我们谈时答应得很好，但结果只有几个去医院检查。她们不敢相信会有免费检查这等好事，担心我们是便衣警察在给她们设陷阱。”

耐心，最终起了作用。覃医生和她的同事不断总结教训，根据情况和“小姐”的作息习惯调整了方法，对“小姐”们提供上门服务的免费体检。“结果很让人吃惊。在第一次参加体检的151名‘小姐’中，有三分之一患有性病。”

随着外展工作的不断深入，覃医生发现多数“小姐”对艾滋病的了解十分有限。有一次覃医生到场所去做宣传，一个发廊“小姐”说，你不用吓我，艾滋病在这里不会有的，在外国才有 ，她不相信有艾滋病，更不相信会免费为她们体检。“很多人不使用安全套，更不要说要求客人使用安全套，她们认为那样会影响生意。”

为了和性服务“小姐”建立友谊，覃医生在外展服务时总是随身携带一些小礼物，如钥匙链、丝袜，连同安全套，艾滋病、性病宣传折页和写有医院性病咨询热线号码的健康卡一起发放给她们。“脱了白大褂就不是医生了，是朋友，有的‘小姐’叫我大姐，有的‘小姐’只有16岁，认我做干妈”，她回忆说：“有个女孩，16岁就接客，过去三年中没有过过生日。我在她生日那天送了一个蛋糕，她感动地流泪了。”

有一天凌晨2点，覃美容接到一个“小姐”的电话，说在南宁检查确认感染上了艾滋病毒，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对覃医生说，她已经两天两夜不吃不喝，现正在南宁邕江边，向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覃美容二话不说，在电话里耐心地与那位“小姐”聊天，谈男朋友、父母、姐妹，聊了两个多小时。一个钟头后，“小姐”打来电话说，一口气吃下两碗方便面，她要好好地生活下去。

这样的故事在覃美容的外展生涯中数不胜数。一旦互相信任的关系建立后，“小姐”们就开始出入覃医生的性病门诊了，亲切地叫她“覃姐”。如今，覃美容的手机成了咨询热线电话。“只要我不出差，电话就不断。每天大概接8-20个电话，大多是性服务‘小姐’。”经过两年多的实地锻炼，37岁的覃医生已成为一位老练的外展人员。当她被邀请去外地交流经验，当地人抱怨找不到性服务场所时，她能仅靠直觉一眼就准确辨认出来。

覃美容说，“小姐”流动性很大，培训有困难，最后我们就培训“老板、妈咪”。这项工作一开始阻力很大，去场所时常常遭遇白眼，被赶出来。后来知道是为她们服务，改变了态度。现在时常有发廊老板、吗咪让我去发廊给“小姐”们做咨询，还留我吃饭。

阻力还来自于社会、家庭。“一个离婚单身女人，整天出入这些场所，还以为我是拉皮条的呢。还有人认为一个医生去干这种事，不正经。”有一次覃美容去发资料，一出发廊遇到了当片警的大哥，片警怒斥：“你站住，来这种地方干嘛？这是不是你开的？”弄得覃美容哭笑不得。

对此，覃美容说， “中国正处于艾滋病的爆发期，我作为一个医生，应该尽一份责任。” （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