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CE中国|全球青年文化之声:世界在下沉,我们在狂欢

admin 2017-01-25 14:05:05 导读

导读 : 狗仔和我们一样,也很讨厌那些突然闯入的傻逼。 说狗仔队是世界上最低等的一群生物,大家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但社会却宽容地允许了这群人的存在,因为他们从最大程度上满足了...

VICE中国|全球青年文化之声:世界在下沉,我们在狂欢

狗仔和我们一样,也很讨厌那些突然闯入的傻逼。

说狗仔队是世界上最低等的一群生物,大家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但社会却宽容地允许了这群人的存在,因为他们从最大程度上满足了我们的长舌妇心理,让我们在窥探个人隐私时毫无负罪感,甚至还能一脸正义地谴责别人。这种需求在日益增长,人们对公众人物的私生活越来越感兴趣,窥探尺度也越来越宽,而这只能说明一个 问题:我们总是觉得自己的生活索然无味,别人的生活才更有趣。

我之前在传达室做过邮件收发员,说过单口相声,写过文章,还在银行干过信用评估 —— 貌似也都不是多光鲜的职业,而且全是遭人骂吃白眼的行当。那么狗仔队到底 比我差在哪儿?难道他们跟我一样,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带着这个问题,我当面对峙了一些狗仔,问了一些很傻逼的问题,还让摄影师抓拍他们的丑态 —— 我靠! 他们也有今天!

在上贼船之前,我得向这个肮脏行业的前辈们请教一些问题:比如地点啊、潜规则啊、之类的。在问了一圈后,我跟一个叫 “Peter”(化名)的哥们儿联系上了。丫跟我说话的时候有点不耐烦,不过还是尽可能地向我提供了足够的细节。我不能告诉你们他给谁打过工,或者他在圈里到底有多出名,但可以告诉你——基本你叫得上名来的八卦媒体上都有他的作品,而且圈里人都认识他。

Peter 告诉我的第一件事,也是他认为非常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 “狗仔”(paps)这个称呼不是谁都能喊的,大体类似于黑人之间互称的 “nigga” —— 记住, 这只是他们内部的称呼,你要是敢喊他们 “狗仔” 会被打死的(其实也没那么夸张)。为什么?因为我们 “不配”。听到这俩字,我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 “不配”?!难道我他妈还不如个狗仔吗?!压着心中的怒火,我用平和的语气问 Peter 能不能解释下原因。丫没细说,但丫再次强调,让我最好嘴上老实点。真他妈憋屈啊!

在我们长达一小时的采访中,Peter 从未试图 “扭转” 我对狗仔的看法,也从未试图把偷拍说成一门艺术之类的。但是,他却透露:不仅小报们会雇佣狗仔,其实明星们也有求于他们。经常有名人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自己会在什么时间出现在哪里,然后让他去等着 “偷拍”。他管自己叫“自由摄影师”,而且有一套自己的职业准则,比如他从来不会偷拍小孩。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准则,其他那些变态狗仔就没那么规矩。他还告诉我,其实他经常对明星们手下留情,拍了难看的或劲爆的照片而选择不予刊登:“我对施瓦辛格就会手下留情。”

在采访中,我问 Peter 为什么会做一个狗仔摄影师,而不是去给国家地理杂志拍照,或者接一些拍婚礼的活儿。他突然掉眼泪了,说自己最先考虑的是养家糊口, 而以他的技能和背景,当狗仔是来钱最快也最多的职业。“我当然能拍婚礼照片,或者给正经一点儿的杂志拍片,” 他说。“但也他妈得有人雇我啊!操!” 可以理解,但我不确定丫说的是实话。

Peter 给我列举了四种狗仔:1. 拿着最低薪水,揣着傻瓜相机(而且还可能是偷的)的流氓。2. 急需用钱的优秀摄影师。3. 眼尖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变态。4. 巴西人。“不管你干什么,都得对巴西人加倍防范,他们对保护自己的地盘特别敏感,” 他边说边给我在网上找了段视频。在视频里,一群巴西疯逼们正在酒吧外互殴,而且还用上了巴西战舞(capoeira)里的招数,连旁边又高又壮的黑人保镖也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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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地盘,Peter 还告诉我,狗仔圈里其实划分得很细,一般都固定在几个地方蹲点:比弗利山(Beverly Hills)的狗仔主要聚集在一家美甲沙龙、Camden 街上的一家咖啡馆、以及街角的一家来德爱(Rite Aid)药店附近;在纽约曼哈顿西区(Westside),他们主要集中在 Bretwood、Santa Monica 和 Venice 这些区域;而在洛杉矶,大多数狗仔都踱步于马里布州立购物中心(Malibu Country Mart)和 Craig's 餐厅周围;再就是洛杉矶国际机场(LAX)了。有了这些实用信息,我终于准备上贼船了。

接下来的一天是周六,一整天都在下雨,因此我和摄影师一直在等雨停。后来直到晚上雨还是没停,我们决定先去 Peter 提过的几个夜场去碰碰运气。可我们找了 一个多小时,去了像 Mr. Chow 中餐厅、国王大街(King Street)、The Ivy 餐厅、BOA 夜店这些地方,却没看见个半个狗仔影子。这意味着两种可能:一,大多数名人因为下雨都没出门;二,低级别的狗仔们还在犹豫出不出门,而高级别的狗仔们都躲在车里。第二种情况对我们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因为除非他们真的围着明星一通狂拍,否则你很难在大街上认出他们。这些高级狗仔们像忍者一样,藏在一切可能藏身的地方,像所有超级猥琐的大变态一样伪装得天衣无缝。雨,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另一层伪装。那天晚上,我们在附近转悠了几个小时,连个拿照相机拍照的游客都没看到,最终只能悻悻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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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说第二天还要下雨。我的截稿快到了,再找不到狗仔我就傻逼了。而当我怀着诅咒全人类的心情醒来时,却发现外面是大太阳天(看来天气预报不准也有好处)。看来老天爷还有点同情心。这将是我最后的机会!我决定再跟 Peter 见一面,确定所有的细节,以免漏掉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在跟他见面之前,我拨通了一个八百年没联系过的老熟人的电话,因为此人现在就是个狗仔。刚开始挺尴尬的,不过后来他还算给我面子,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在晚上8点到10点之间, 去落日大道(Sunset Boulevard)上的 BOA 夜店附近那个吉他雕塑旁守着,别呆在车里,找那些穿帽衫的人。”

那天晚上,我和摄影师直接杀向 BOA。在路过吉他雕塑时,我们就看到了三个穿着黑色帽衫的狗仔,他们坐在雕塑底座上,手里拿着相机。我们把车停在落日大道北边的一个街区旁,准备实施我们的计划。计划的具体内容为:直接戳在他们面前,毫无羞耻地问极其私人且带有偏见的问题,趁其不备地抓拍他们的表情,如果他们是巴西人,就跟他们血战到底。当我们走到 BOA 入口处时,我戴上耳机,把音乐调到电影《现代启示录》(Apocalypse Now)里那段牛逼闪闪的战争戏配乐《女武神的骑行》(Ride of the Valkyries),气势那叫一个恢弘!与此同时,我脑海里还浮现着影片的开场镜头,并重复着大兵的独白,好像是“落日啊”之类的鸡巴玩意儿。

我们在附近走来走去,进一步锁定了目标,决定对他们进行突然袭击。我冲到一个狗仔面前,举着 iPhone 相机,有点慌乱地问道:“嘿!哥们儿!你好吗?气色不错嘛!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穿的这件帽衫是什么牌子的?是新品吗?是谁设计的?能给我们描述一下你的内衣款式吗?你对纪录片《科尼2012》(Kony 2012)制作人 Jason Russell 被拍到在光天化日之下全裸撸管有何看法?你知道那段视频是谁拍的吗?是你吧?你觉得拍别人撸管有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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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怎么惹他,这位宁死不屈的狗仔同志依然不肯承认自己在浪费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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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做好了跟他血战一场的准备,可他的反应却让我大吃一惊。丫居然压根不理我!低着个头继续玩儿他的破手机!后来他嘟囔了几句,但因为我自己喊的声音太大了,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总的来说,他像个娘们儿一样选择了沉默。

看来光问撸管的事还不行,得问几个体现人文关怀的问题,所以我继续追问道:“你喜欢在做爱的时候被爆菊吗?假如你知道布拉德·皮特在附近的话,会特意洗白白并喷上古龙香水等他吗?” 说到这里,他开始毫无情趣地远离我们,去找他倚在SUV汽车旁的狗仔基友了。我跟了上去,他们开始分头行动,我决定采访一下另一位狗仔:“先生,从您的忽闪闪的大眼睛中,我可以看出您是个好人。我能感受到您散发出的善良气息。可既然是这样,您为什么还要做狗仔呢?”

他也没理我,转而走回了吉他雕塑旁坐下,第一次和我有了眼神交流,简称神交。“你从来没觉得害臊吗?” 我趁热打铁地问道。这位有礼貌的绅士随之用自己的方式作出了回应:他举起相机,不停用强力闪光灯闪我的脸,然后站起来再次离我而去。我再次跟上去,对他说:“先生请留步,下面这个问题来自一位手机尾号为1454的热心观众:您在这儿一站就是八个小时,万一想拉粑粑怎么办?有传言说您会去街对面那家叫 La Salsa 的墨西哥餐馆解决,溅得人家洗手间里哪哪儿都是还不点东西,请问这是真的吗?”

此时,这三位狗仔都坐不住了,开始在 BOA 门口转悠,背对着我企图逃避我正义的追问。但我怎能如此轻易放弃?于是我问了一个很有哲学思辨空间的问题:“既然你们能采访别人,凭什么我就不能采访你们?” 没人理我。“这么被追问的感觉如何?” 我继续问道。此时,他们中的一位已经逃到了另一幢楼门口。他冲着我的眼睛闪了一下闪光灯,对我说:“哥们儿,识趣地话就给我滚蛋。” 说完,他站在墙角开始面壁。“我怎么了?” 我满腹委屈地解释道。“我就想问你个简单的问题: 你躲什么?你为什么如此无法面对自己的职业?我正在听 Lady Gaga 的 “Paparazzi”,这首歌说出了我们的心声,我和你一样,只是想写篇饱满多汁的圆润报道而已。这有什么值得羞耻的?”

最终,他被逼得没办法了,大步流星地沿主路扬长而去,但我依然不屈不挠:“你无法面对自己,亲爱的。也许你该休息一段时间,静下心来想想自己为什么干这行。 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可不对。我才跟了你这么一小会儿,你就受不了了,可你自己不是每天都是在干这件事吗?”

访谈做到如此深度,难免会有些观众。围观群众让我觉得有些难堪,我为这些狗仔感到难过,也为我自己感到悲伤,于是我和摄影师决定鸣金收兵。在回去的路上,我回想着这些狗仔在面对我骚扰时的反应,心里的感觉突然很复杂。今晚发生的一切,让我想起了电视上的新闻实景节目《猎捕恋童癖》[译者注:To Catch a Predator,2004年在 NBC 电视台开播,节目通过让工作人员模仿未成年少女的口吻在网上引诱恋童癖出洞,并约定见面时间与地点,随后联系警方现 场将其逮捕]——也许我就像那个自以为是的主持人 Chris Hansen 一样,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高尚的事情,而其实不过是在满足大众的窥探欲望。我开始怀疑:狗仔队是否真的对社会有害?也许我之前的想法太夸张了?但后来转念一想,那些狗仔在躲避我时的表情散发着浓浓的负罪感,这总能说明一些问题。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摄影/Steven Perillou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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