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抚顺二手车交易市场乱象调查
一家只有几十平方米、只卖发票不卖车的二手车交易公司，竟使得两家投资数千万的二手车交易市场几近倒闭，在涉事各部门的相互推诿之间，抚顺市政府多年来重点整治的市场秩序岌岌可危
文 《法人》记者 王磊磊
4月中旬的一个下午，位于抚顺市胜利经济开发区的亿安二手车交易市场门可罗雀。这个新建于2013年的二手车交易市场，是抚顺市政府大力扶持的当地第二大二手车交易市场，整齐的商铺、柏油铺设的广场、一站式服务大楼以及汽车检测站等各式设备应有尽有。但如今却显得格外冷清，将近10万平方米的巨大空间里，停放的车辆寥寥无几，不少二手车经纪公司的店铺都已关门歇业。
随后，记者又来到了几公里之外、位于新抚区榆林青年路西口的抚顺市中旅旧机动车交易市场，作为抚顺市最早的大型二手车交易市场，中旅市场建成于2006年，总面积将近11万平方米，和亿安市场相比，由于建成时间较长，这里的设施略显陈旧，但一应设施同样完善，从停放车辆的数量和店面经营情况来看，其市场现状只比亿安市场略好。
与上述两家大型市场的冷冷清清相比，位于抚顺市车管所对面的荣昌二手车交易“市场”，则幸运得多，一间二三十平方米的小屋，便吸纳了众多交易者前来，原因很简单，“一来这里距车管所最近，办手续方便，二来这里可以开具二手车销售统一发票，且价格比中旅、亿安便宜得多。我们就是冲着买票来的”。一位前来“办理二手车交易手续”的二手车主告诉记者。
一家不具备市场准入条件，涉嫌扰乱二手车交易市场秩序的“发票公司”，因何能在抚顺市大行其道？在涉事各部门的相互推诿之间，抚顺市花大力气整治的二手车市场交易秩序岌岌可危。
抚顺二手车市场由乱至序
45岁的刘伟（化名）是抚顺当地一位经营二手车交易经纪公司的老板，从事二手车交易已经有十多年，据他回忆，在中旅、亿安两家大市场开始营业之前，抚顺的二手车交易几乎是“一团糟”。
“每到周末，二手车主以及中介机构便把自己的车辆开到几个固定地点，各自叫卖，由于没有固定场所，基本都是占道经营，每到周末或者节假日人多的时候，整个道路交通完全瘫痪。”回忆起当年的乱象，刘伟告诉《法人》记者。
抚顺市服务业委员会（其职能等同于商务部门，系抚顺市二手车交易的主管部门）流通处处长魏兰涛向记者介绍，由于市场混乱，严重影响市容市貌，加之二手车交易缺乏统一规划管理，问题迭出，如何整治二手车交易市场，建立规范的市场交易秩序，一直是抚顺市政府头疼的问题。“当然，在当时的背景下，这也是一个全国范围的问题。”他补充道。
这样的背景下，2005年10月1日，国家商务部、公安部、国家税务总局、工商总局联合发布了《二手车流通管理办法》，对二手车交易的市场主体、准入条件、二手车交易规范等做出了详细规定。并明确了组建二手车交易市场，规范交易健康有序的发展方向。
随后，2005年11月，辽宁省商务厅、公安厅、工商局、国税局四部门联合下发《辽宁省贯彻二手车流通管理办法的通知》。2008年7月，抚顺市商业局、公安局、工商局、国税局依照国家相关部门的文件规定，联合下发“抚商发［2008］26号关于贯彻执行《辽宁省贯彻〈二手车流通管理办法〉实施意见》的通知”，致力整顿当时经营状况混乱的二手车市场，抚顺市商业局、公安局、工商局、税务局签署同意实施的意见。
2011年6月21日，抚顺市政府第158号令公布了《抚顺市二手车流通管理办法》，要求商贸流通管理部门、公安、工商、税务、城管执法部门在各自职责范围内，负责辖区内二手车流通的监督管理工作，并明确二手车交易市场应具备的设立条件、经营条件、监督管理和法律责任等条款内容：1．有固定交易场所、具有合法的商业用地手续、城市区域内设立的交易场所面积不少于10万平方米。2．二手车交易市场经营者和二手车经营主题从取得营业执照之日起，在30日内到市商贸流通管理部门备案，并定期报送二手车流通信息。3．国税部门负责二手车销售统一发票的核发、使用、监督管理及相应违法行为的查处工作。
“依照《二手车流通管理办法》，以及辽宁省、抚顺市政府文件，抚顺市开始花大力气整治二手车市场交易秩序，招商引资引入中旅二手车交易市场，将之前有资质的四家小型公司合并为亿安二手车交易市场，形成了大型二手车交易市场——二手车交易经纪公司——个人三个层次的规范市场。其中由二手车市场作为市场引导，进行一站式服务。”魏兰涛表示。
只卖发票不卖车的交易市场
“从去年开始，我们发现尽管市场的客流量没有太大变化，可成交量却直线下滑，后来才了解到，原来很多交易的客户在我们的市场看完车之后，都去了荣昌公司开发票。”中旅二手车交易市场的总经理邱涛告诉《法人》记者。
原来，在二手车交易环节中，除了需要提供买卖双方的身份证件、完税证明等凭证，要完成过户，最重要的环节，还在于有市场资质的二手车交易市场开具的二手车销售统一发票。在开具发票这一环节，市场一般会收取相应的手续费。对此，抚顺市服务业委员会流通处处长魏兰涛告诉记者：“手续费的标准不一，不超过车辆评估价格的2%，具体要根据市场成本来计算，几百或者上千元不等。”
就是在开具发票这一环节上，荣昌公司钻了空子，在抚顺市车管所的路对面，记者找到了荣昌公司的办公地点，临街的一侧，挂满了荣昌二手车交易市场的宣传牌，透过铁门的缝隙可以看到，被广告牌完全遮挡住的这一处场地空空如也。广告牌的尽头，是一间只有二三十平方米的小屋，屋内除了桌椅和办公用品别无他物。
“从去年开始，荣昌公司开始通过各种途径宣传自己可以低价开票吸引客户，实际上这家公司根本不具备省市文件规定的准入条件，且经营成本如此低廉，就算是收几十块钱的手续费也是赚钱的。相比之下，中旅和亿安这两家大型交易市场，为了符合市政府的要求，都是投资数千万兴建的，手续费肯定要高一些。二手车交易的流通性本来就大，客户都被荣昌吸收走了，直接导致我们两家大型市场难以为继。”对此，中旅二手车交易市场总经理邱涛愤愤不平。
一家只有几十平方米的“市场”靠开发票挤垮两家面积十万平方米、投资数千万的大型市场，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据魏兰涛介绍，在整顿之前，抚顺市拥有二手车交易备案的公司只有7家，市区内只有5家，除去中旅外，原本不具备规模的亿安、正大、荣昌、旧机动车交易中心四家公司整合为亿安交易市场。
“也就是说，荣昌公司可以开具二手车统一发票后，就会直接影响到我们两家大型公司的经营，市场的收入主要是靠收取手续费。而这其中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荣昌根本不具备市场准入条件，违背省市文件精神和二手车市场发展的秩序。”对此，邱涛表示。
规范市场考验部门合力
那么，究竟荣昌公司是否具备市场准入条件？对此，服务业委员会的魏兰涛表示，荣昌公司与市政府的158号文件要求的市场准入条件不符，“当时为了符合文件要求，包括荣昌在内的四家公司才共同组建了现在的亿安市场，但荣昌公司却依然保留了二手车交易的准入备案手续”。
对此，亿安二手车市场的法人代表汪发胜在接受《法人》记者采访时表示，“当初四家公司合并后，四家原有的备案手续都被统一封存，又由新的亿安公司办理了全新的备案，在承包市场期间，荣昌公司不仅拖欠承包费用，还违背合同约定将原来的备案手续重新启用，对此我们也向法院提起了诉讼，法院判决荣昌公司败诉，我们认为荣昌原有的备案手续应被取缔。”
“除了备案手续的问题，我们还发现，荣昌公司还存在为交易人开具低价发票的行为。我们也依法进行了举报。”此外，邱涛还认为，国税局作为四家共同签字158的行政机关，给不具备市场准入条件的荣昌公司开具发票，是明显的行政乱作为。
为此，邱涛向辽宁省国税局和国家税务总局进行了举报，内容主要涉及为荣昌公司开具低价发票，以及抚顺市国税局车购税分局局长唐森的个人问题。
为了核实有关情况，记者拨打了抚顺市国税局局长高斌的电话，但无法接通。此后，抚顺市国税局车购税分局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车购税分局刘延波表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税务征收管理法》的规定，荣昌公司具备合法的工商登记以及二手车交易的备案手续，那么根据税务征收法的有关规定，国税局便具备向其开具二手车销售统一发票的条件。
“只有一种条件税务机关才可以收缴其发票或者停止向其发售发票，那就是税务征收法第72条规定的，生产、经营的纳税人有违法行为，拒不接受税务机关处理的情况。而且，荣昌公司的备案手续在政府158文之前。”刘延波说。
车购税分局局长唐森则告诉记者，“对于举报的个人问题不做过多解释，此前我们也接到过关于开票问题的投诉，按照税务征收法的规定，我们认为问题主要在荣昌公司的备案手续上，如果主管部门不给其通过备案，那么国税局自然也不会开具发票。”
但投诉单位中旅二手车交易市场却认为，158号文件中税务部门也是合办机关之一，其签字行为也认可了158号文中规定的市场准入条件，其为荣昌公司开具发票的行为，否定了联合行政，不对社会以及二手车交易的市场秩序负责。
值得一提的是，服务业委员会的有关人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抚顺市政府分管领导在接到举报后，曾向国税部门建议，停止给荣昌公司开具发票。
那么，解决问题的出路又在何方？记者咨询了多位其他地区商务、税务部门人士，得到的答案基本一致，如举报情况属实，有关部门可以对涉事公司采取行政处罚、限期整改、甚至取消备案资格等方式，通过公开信息也可以查阅到类似案件的处理情况。而在抚顺采访过程中，包括服务业委员会及税务机关在内的多部门都说了同一句话，“抚顺二手车市场的规范秩序来之不易，但这并不是我们一个部门能够解决的问题。”
这句话或许道出了最终的问题所在，无论是税务发票还是备案手续在内的种种问题，毫无疑问，都需要抚顺市政府拿出手段和智慧，站在长远角度，发挥职能作用，统筹各司，规范市场秩序。
《法人》记者曾致电荣昌公司电话，但均无人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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